燃 烧 生 命 的 激 情
　　—程大利西部山水画赏评

　　研究程大利的中国画作品，1995年前后是一条鲜明的界线。

　　此前，程大利的作品被列为“新文人画”。尤以荷花系列和古代人物系列出众。在他的作品中，清雅隽秀的荷花，雍容华贵的仕女，翩翩欲仙的贤才，稚气可人的牧童，被描绘得妙趣横生。人们称他的作品飘逸灵动，源于古人而又不拘泥于古法，出新求变而又不失传统。画面上每每透露着深厚的文化修养和书卷气，颇得画界推崇。

　　此后的作品则被称之为“西部山水画”。画面如风卷残云，一扫“文人画”踪影。表现的尽是大西北壮丽的河山和淳厚的风土人情。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山水力作与前期“新文人画”相比，不只是表现对象和水墨技法的跨越性变化，而是艺术追求的本质性变异，是艺术精神的根本性升华，是灵魂深处对自然、生命和艺术深刻感悟的必然性爆发。

　　程大利的绘画艺术缘何大破大立？那是因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数度西部之行。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艺术旅行和采风，而是一次次虔诚的心灵和艺术的朝圣。

　　在西部迢遥无垠的长途跋涉中，程大利先甘肃、陕西、宁夏、青海，而后新疆和西藏。他拜羲皇故里，访麦积山石窟，寻东汉铜奔马故乡，瞻万里长城最西端的嘉峪雄关，久久忘情于敦煌莫高窟满壁飞扬的美仑美奂的飞天和布达拉宫精美绝伦的唐卡。他走丝路古道，穿河西走廊，越大漠戈壁，入胡杨老林，登帕米尔高原，攀世界屋脊奇绝险峻的雪域高峰。西部众多的国家和世界级文化艺术遗产，使程大利更加深刻地领悟到华夏民族深厚悠久的历史和深沉博大的人文精神，西部绝对富有地域特色和个性的壮美河山，激发了程大利血脉里涌动着的阳刚之气，点燃了他处子般炽烈的生命和艺术的激情。

　　历史有时竟如此相似。有学者研究，在20世纪中国美术的百年史上，有众多美术家，包括一些彪炳史册的美术大师，都和西部结有不解之缘。他们都因曾到西部地区生活、考察、旅行、写生和创作，得到了西部人文精神和壮美山河的慧泽，而在艺术上实现了新的超越。早在20世纪40年代，张大千先生就往敦煌考察近三载，之后“画风完全舍去了原有的格调”。吴作人先生曾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用数年时间到甘肃、青海和康藏腹地写生，徐悲鸿先生称其西行“作品既丰，而作风亦变，光彩焕发，所谓中国的文艺复兴者，将于是乎征之夫”。常书鸿先生更是在极其艰难的岁月里，骑着毛驴到达敦煌，在莫高窟修炼般生活和研究了数十年而终成大家。新中国诞生以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在西部获得成功的美术家更是不胜枚举。程大利或是从一代宗师人生和艺术的壮举中得到启喻，或是纯净心灵冥冥之中的自我感悟，使他在世纪交替的重要时期踏上了西行之路。而自从涉足西部热土的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片蕴含着深厚历史，创造过灿烂文化，有着万古雄风的黄土地，决意在西部寻魂般的苦旅中实现艺术上的自我超越。

　　数度西行后的程大利进入创作状态时，已不再是润笔淡墨，轻描细写；也不再是逸情雅韵，轻歌低吟；不再是发怀古之幽思；不再是花前月下柔美的脉脉温情。他被一种崇高的历史感所鼓舞，被一种雄性化的壮烈美所激动，被一种无以扼制的创作激情所燃烧。他泼墨如雨，施彩如流，笔走龙蛇，力能扛鼎，恨不能把满腔的热血也一同挥洒而出。他用惊世骇俗的浓墨重彩，写历史风烟，绘壮丽山河，发时代强音，在画面上掀起裂破古今的大西北的飓风。

　　当程大利把一幅幅凝聚着心血的西部山水画奉献给人们的时候，人们无不为之震撼。画面上泥浆般涌动的黄河大潮铺天盖地，中华民族母亲河的雄强风范摄人心魄；大漠戈壁和古烽燧升腾着的野火悲风充满着原始的苍凉，在暮霭里向世人述说着久远的历史；湛蓝的天空下，巍峨的雪山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在人们的心中树起座座神圣的丰碑；塔克拉玛干和古尔班通古特的残阳如血染一样浓烈，使人感受大自然绝美的灿烂与辉煌。笔墨之间，形而上的大美展示出冲撞胸扉的精神张力和勃勃浩气，天人合一的自由人格与天籁共鸣。

　　伫立在这些气吞山河的画幅面前，人们如同欣赏亘古的史诗，拥抱自然洪荒，感受着鲜活的生命。仿佛能触摸到作者跳动的脉搏和滚烫的心灵，仿佛能窥见画家微笑着的含泪的眼神。

　　程大利的“西部山水画”获得了成功。在如潮的好评中，人们不能不作进一步的思考。到过西部或在西部生活过，甚至从未离开这片故土的美术家可谓不计其数。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功。而程大利“西部山水画”的成功探索，无疑是得益于他同时为理论家和出版家的深厚文化积累和艺术素养；得益于他在大视野上对古今中外美术思潮的总体关照和宏观把握；得益于他对民族历史文化和现代人审美心理深刻的理性思考；得益于他塑我毁我的艺术勇气和创新精神；得益于他完全西北化了的艺术血性和创作激情；得益于他勤勉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技法上的大胆突破；得益于他心灵中太阳般明亮的境界和品格。

　　21世纪已经把人类带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中国画的创新是时代赋予当代画家的历史重任。从上个世纪后半叶起，一大批有志于此的画家为实现中国画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作出了可贵的贡献。他们遥接千古，继承优秀的民族文化精神，又用现代人的眼光审视东西方文化，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吞吐八荒，容纳百川，广收博取，推陈出新。他们代表着主流美术的发展方向。毫无疑问，程大利正是在这个背负着历史重任的优秀美术群体中，以众多理论、出版成果和西部山水画的探索而胜出，并由此奠定了他在当代中国画坛的独特地位。

　　中国的西部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是华夏文化的重要发祥地，有着深厚的文化艺术资源，就其文化艺术的内在品质和形态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在世界范围内都是绝无仅有和值得我们整个民族骄傲的。时下如火如荼的西部大开发不只是个经济概念，必然包含着文化的大开发。程大利仍在不懈地进行“西部山水画”的创作。愿他在这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里，把个性的旗帜举得更高，在中国山水画创新的进程中，留下更加辉煌的足迹。 　　　　　　　　　　　　　　　　　　　　　　　　　　　　　　　
　　　　　　　　　　　　　　　　　　　　　　　　　2003年5月
　　　　　　　　　　　 　　　　　　　　　　　（原载《程大利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