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开封木版年画的兴起
论及朱仙镇年画的发展,不能不远溯到北宋时期开封地区木版年画的兴起。
北宋首都开封是中古时期最繁荣的城市,商业手工业空前发达,包括绘画在内的文学艺术也呈现出异常活跃的局面。这里不仅有为皇家服务的宫廷画院,还有大量的民间职业画家以其技艺满足工商市民等阶层的文化需要。这时年节风俗较前代更加丰富多彩,每届除夕“士庶家不论大小,俱洒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祭祀祖宗,……以祈新岁之安”。为了满足节日装饰需要,从唐代发展起来的雕版印刷开始用于刻制适应年节习俗的图画,发展为早期的木版年画艺术。沈括《补梦溪笔谈》载:“禁中有吴道子画钟馗,……熙宁五年,上令画工摹拓镌版,印赐两府辅臣各一本。是夜除夕,遣入内供奉官梁楷,就东西府给赐钟馗之像。”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亦记载汴京“迎岁节,市井皆印卖门神、钟馗、桃板、桃符,及财门钝驴、回头鹿马、天行帖子”。当时过年贴门神挂钟馗已成为流行的风气,而且有各种不同型号,品种繁多。靖康以前,开封的门神“多戴虎头盔,王公之门以浑金饰之”。制作上则有印版和手绘两种,富贵人家手绘的大门神装金饰彩,印版的门神大抵满足着一般市民的需要。民间画家也创作反映吉祥美好事物的图画供年节装饰,大大拓展了年画的内容。著名宫廷画家苏汉臣(开封人),擅绘婴儿及货郎,其画风上承唐代周、张萱,所画婴孩“着色鲜润,体度如生”,清谢《书画见闻录》中记载苏汉臣的一幅婴戏图“画彩荷花数枝,婴儿数人,皆赤身系红兜肚,戏舞花侧,第所奇者,花如碗大,而人不近尺”。宛似明清年画中的娃娃戏莲。这类画张,有加工极为精致臻丽者,也有大量制作在市场上出售者,如邓椿《画继》所记擅画婴儿之开封画家刘宗道,每出新样“必画数百本,然后出货,即日流布,实他人传模之先也”。这种吉祥图画亦有刻版印制者。北宋开封木版年画的兴起,不仅开拓了印刷业的新领域,而且在中国绘画史上也首开了木版年画的先河,对于中国木版年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明、清时期朱仙镇木版年画的传承与兴盛
朱仙镇年画和开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其兴盛时期是从明清开始的。
开封为明王朝封建王族控制的中心城市,人口多达37万。城内一些街道散布着年画作坊和“纸画店”,著名的大相国寺和府城隍庙,每逢阴历腊月都有年画出售。其中,尤以府城隍庙内画店的年画销售最为红火。所以,在明统治的277年间,开封的木版年画有了新的发展。
明清时期,由于贾鲁河(古名孙家渡)的开通,朱仙镇河道四通八达,不仅是省城开封的外港,而且成为中原的商业重镇。清初,开封成为一个对外不通航的城市,商业转运主要依靠城南45里的朱仙镇。明清时,朱仙镇是水、旱码头,交通运输十分发达。贾鲁河水深河宽,北贯黄河,南入淮水,使南北往来货物畅通无阻。镇内商号林立,作坊云集,百业兴旺。各省富商均在镇内设有会馆,世俗七十二行一应俱全。据记载:明、清盛时,镇分东西两镇,有民商4万余户,人口20余万。朱仙镇又名“聚仙镇”,传说镇内为七十二路神仙聚会之处。明清兴盛时,镇里庙宇遍布,碑楼、牌坊林立,著名的有“宋鄂忠王岳飞庙”和“关帝庙”,庙内碑刻、石雕、壁画皆出自匠人高手。其他有“鲁班庙”、“财神庙”、“土地庙”、“观音寺”、“救苦庙”、“瘟神庙”、“二郎神庙”、“龙王庙”等,还有明嘉靖年间兴建的“清真绿瓦寺”、“清真南寺”、“清真女寺”等青砖绿瓦、雕栏玉砌,十分壮观。朱仙镇优越的地理环境、雄厚的经济实力、浓郁的文化氛围,给朱仙镇木版年画行业的生存、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
据《岳飞与朱仙镇》记载:“红纸、门神系旧习过新年之消用物,为镇中最著名特产。往昔盛时,业此者300余家,大有独占市场之势。”每年入冬,各路“打门神”的客商云集。大宗成交之门神货件,则乘贾鲁河之商船或装上太平车走旱路,盛销四方。当时万通、老振兴德年画商号历史最为悠久。较著名的商号有:万通、老振兴德、德源长、天义德、万和、二合、祥瑞成、天成德、德隆泰等门神老店。义和成、惠兴同、松茂义、庆元长、元兴、马天兴、马天成、晋源永、泰永长、盛昌亦很有名气。朱仙镇经营木版年画,最著名的老字号有天成、万通、天义德、晋泰永等。天义德资金雄厚,雇画工、刻工、店员百余人,“领作”(领班)就有3人。天义德以品种齐全,印刷考究、印色鲜艳持久而备受客商欢迎。晋泰永老店经营年画长达300多年之久。
已故老艺人张义生曾讲:朱仙镇木版年画的产地,实际上并不完全在镇里。该镇四周的大小村庄皆有艺人设小作坊制作生产,朱仙镇只是集散地而已。该镇的大小作坊最多时可达300多家,足见其规模之大。如龙王庙、老尹口、肖庄、赵庄、南北闹店、桃园、营口、瓦灰郭、李五庄、薛店、腰铺、外赵、葛砦、水坡、陈口、南马庄、小岗凹、佛堂王、姜寨、大李王、西姜寨、东辛店、仙人庄、牛头山、马家、张砦、肖窑、何湾李、潘店胡等等。从业人员几乎遍布全镇各村,是朱仙镇地区农民的主要副业,形成了强大的制作、生产、销售网络。
明清时朱仙镇的木版年画行业有许多行会,雕版艺人有“门神会”,供奉鲁班和财神;红纸业有“红纸会”,供奉葛仙。每年农历九月九日,是经营木版年画业和红纸业各行会的纪念日。届时从业艺人都聚会在关帝庙前(红纸业行会的活动是在“葛仙庙”前)隆重庆祝。艺人们饮酒聚餐,还要在“悬鉴戏楼”、“关帝庙”、“岳飞庙”以及“天后宫”内(均有小戏楼)唱大戏三天,以犒劳行会艺人,并招待各地前来订货的客商。
农历九月九日,为一年一度的木版年画开始销售的时间。是日,镇上的店铺一律张灯结彩,鸣鞭放炮。届时,贩画订货的客商纷纷到来, 小客户购买十几刀,用蓝印花土布包裹,上肩一背就匆匆赶路。外省大客商则车装、船载,十分气派。店铺掌柜对那些老客户们上烟敬茶殷勤礼让,特别是对领头的客户还要优惠价格、招待酒饭。按朱仙镇年画业行会规矩,到这一天,店铺挂牌营业后,第一位进店订货的客商,即享有价格优惠的待遇。于是各地客商都要起五更,云集在店铺门前,争先恐后地抢第一名。开业后的年画价格则随行就市,批发零售不同,时涨时落,同行之间暗自竞争亦十分激烈。店铺对那些嫌贵不买、缺货又回头的“挑剔户”,则态度十分冷淡,有时还加价出售。进入订货季节后,镇上沿街两行摆满各村艺人来“赶场”的摊位,吆喝叫卖,已呈现出一派年节气象。至十一月年画发货进入高潮, 届时街巷设摊摆满门神和年画,招徕主顾,整个镇上出现一片熙熙攘攘的气象。
朱仙镇木版年画的产量,高峰时可达到300万至400万张之间。除充分满足本省农民的需求外,还远销到山东菏泽、江苏徐州、安徽界首以及湖北、福建、甘肃、宁夏等地,几乎辐射大半个中国。
清末民国时期朱仙镇木版年画的衰落
清中叶以后,黄河频泛,多次夺运粮河之水而下,朱仙镇屡遭水患,以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损失最为惨重。昔日繁荣的东镇闹市,迫于地势低洼,大部迁移西镇。道光三十二年(公元1852年)尚存民商3000余户,年画商号仅剩70余家,多数店铺迁至西镇街市经营。至清末,社会动荡,经济衰竭,运粮河因年久失修,河道淤塞已不通航。加之京汉、陇海铁路先后建成,朱仙镇渐失陆路水运优势,繁华热闹的商埠港镇遂由周家口(周口)所替代。至民国初年,镇中经济萧条,商业锐减,人口不及万人,镇内门神作坊仅剩40余家,主要分布为:
西大街:天义德、老天成(李志亭)、二天成(李国保)、天盛德(张某)、德盛昌(高文成)、万和(刘福兴)、义和成(尹国瑞)、马天兴(马天宝)、三义成(于金川)、敬胜永(张纯修)、晋源永(高宅贵)、老振兴德(董岁臣)、振兴德(刘子固)、松茂义(郑德)、泰永长(李家)、天兴德等门神老店。
估衣街:二合(曹润德)、德源长(杨德山)、德隆泰(高德隆)、祥瑞成(屈子和)、玉盛隆(高宏乾)、德盛元(杨家)、庆元长(高家)、永泰祥、恒振和、万盛等门神商号。
西门大街:万通(王锁子)、元兴(袁博)、万盛昌、福兴、盛昌等年画商号。
还有德源、泰盛、义兴、旭升、协力、和成、天义永、均盛、俊兴、庆远、三义等年画商号散落镇中其他街市及附近三十余村庄。
民国初年以来,因国内军阀混战,农村经济破产,加之石印和胶印“洋画”、月份牌年画出现并相继进入市场,木版年画遂显颓势。抗战前夕,朱仙镇木版年画业多迁往开封城内,有的将其存版转价易手给开封南纸业商号,仍称朱仙镇年画。朱仙镇手艺拔尖的年画艺人李景润、赵金章、宋金明等均受聘于开封云记和市内原有门神店担当领作和骨干。一时开封城内年画作坊达四五十家。设在背街陋巷的“背作”(无营业门面房由几人合伙入股经营的作坊)更是星罗棋布,不计其数。开封著名老店有汇川(东大街东头掌柜宋老三)、振源永(东大街东头掌柜宋老四)、福盛长(西大街路南掌柜任飞廷)、天福利(西大街路北掌柜刘振州)和大南门里的隆昌(掌柜张克文)、云记、鸿记等,都是开封较大的店铺。从业艺人有的来自封丘、周口、长垣、新乡等地,但大多是朱仙镇人。由于地理位置交通条件的变化,朱仙镇较大的年画店铺也先后搬迁至开封市内,而朱仙镇附近村庄仍存有一些木版年画小作坊。当时两地艺人和店铺之间印版互相借用、相互交流,所以在当地有开封和朱仙镇木版年画同根同源之说。当时开封较大的店铺、商号主要分布为:
南关:振兴(后迁城内东大街改名为“汇川”)(宋惠川)、德源(后迁城内北土街改为“振兴德”)(刘子固兄弟)。
大南门里:云记(刘子云、刘子德兄弟)、镒记(蔡万镒,云记徒弟、印工,长垣县人)。
北书店街:云记(掌柜刘子云、刘子德,领工艺人朱仙镇人李景润,印工开封人郭泰运)、广益振师(云记徒弟合伙开设,刻工尉氏人李广亮,印工长垣人蔡万镒、展振勃,师傅朱仙镇人王继臣)、源昌(杞县人刘公选)。
西大街:天福利(长垣人刘振州,印工长垣人崔铎)、泰盛源(封丘人宋子安)、福盛长(周口人任飞廷,号称开封“纸大王”,在上海商界颇有名气。进货时独轮车队从火车站排到西大街,长达五六华里,可见其经济实力与经营规模)。
东大街:振源永(封丘人宋老四)、汇川(封丘人宋惠川,领工艺人朱仙镇人尹杰仁)、玉盛隆(朱仙镇人高宏乾)、祥瑞成(朱仙镇人屈子和)。
北土街:振兴德(朱仙镇人刘子固、刘子德兄弟,兼印、刻工)、泰丰义(杞县人卞希智,印工连云戊)、广合兴(由省府前街迁至北土街,改为“彬记”)(云记徒弟尉氏人谢合斌,兼印工)。
南土街:宏大(朱仙镇人高宏春、高楷父子,兼印工)等。
当时受雇于开封的朱仙镇艺人为所在商号带徒传艺。艺徒来自朱仙镇、封丘、长垣、尉氏等地,多出师于云记、泰盛源、振源永、汇川等商号。他们是朱仙镇木版年画业的最后一代艺人。上述每家商号雇工多达百十余人,每年印量达400令纸左右。1938年,日军占领开封,置人民于水火,开封百业凋敝,年画业随之衰落,大批年画艺匠为生活所迫,纷纷返乡务农。年画商号相继倒闭破产或转行印制账本、作业本、刷纸或经营文具。至解放前夕,开封城内木版年画业所剩无几,极少复存了。
建国后朱仙镇木版年画的挖掘、创新与发展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之初, 1949年11月,文化部下发文件,号召美术工作者重视和参与民间年画的改造和创新,激发了开封文化机构和大专院校对古代传统木版年画及其他民间艺术创作与研究的热情。当时在开封的省文联画家谢瑞阶、马基光、李云海,开封艺术学校李耘森等为此作了大量工作,创作出了建国后第一批开封新年画《和平万岁》、《婚姻自主》、《科学种田》、《参加生产》、《新事新办》等,这些作品虽显稚嫩,但使开封年画创作迈出了新的一步。1950年,在开封任《翻身文艺》、《群众艺术》美术编辑的马基光创作的年画新作《好光景》入选当年全国画展。同时,在理论研究方面,当地文艺团体和民间艺人对开封朱仙镇木版年画进行了调查研究和资料搜集。60年代初期,在“双百”方针指导下,河南省手工业管理局和开封市政府对挖掘民间木版年画十分重视,于1961年在开封市东大街成立开封市朱仙镇年画生产合作社。郭泰运、朱永敬、董德祥、刘德州、朱鸿欣等一批老艺人受聘于年画社工作,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搜集古版年画和创作刻印新年画。开封市副市长王子珍与河南大学刘铁华教授,骑自行车跑遍开封市内大街小巷及朱仙镇乡村调查研究,将开封、朱仙镇各作坊遗存的门神、年画旧版收集起来,并刻绘了一些新版年画。当时征集到的清代及民国旧版达50余种,创作的新年画有《移风易俗》、《保卫和平》、《年年丰收,岁岁增产》、《年年有余,吉庆有余》等。
十年动乱使朱仙镇年画受到严重的摧残,但改革开放以后,“双百”文艺方针得到全面落实。1980年经当时的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批准,开封市再度成立朱仙镇木版年画社。云记老艺人郭泰运又一次受聘于该社。他与雕版老艺人苏建成一起收徒传艺、研究整理古版年画。1978年,河南美术出版社美术编辑梁育湘对开封及朱仙镇木版年画的历史和现状进行了深入的田野调查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研究资料。在著名版画家刘岘先生的帮助下,年画社还搜集到了鲁迅珍藏的26幅开封朱仙镇老版年画的图片资料,一大批文艺工作者和开封籍画家创作出了适应时代发展的新年画。1984年河南省民间美术展览在北京举行,开封朱仙镇木版年画参展,吸引了首都观众。以后又多次以专题形式在北京、深圳、广州、上海、天津、香港展出,并赴新加坡、美国进行文化交流,得到了中外艺术专家、学者的关注和好评。1989年开封朱仙镇木版年画社经过多年的挖掘整理,又将传统年画重新雕版,共刻印古版年画63套。开封市和朱仙镇都成立有年画社和研究会,朱仙镇木版年画又重新得到恢复和发展。
文章来源:《中国木版年画全集---朱仙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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